太武山下跑一圈

文章發表人黃榮俊


                 太武山下跑一圈－－2008金門馬拉松參賽記
    盼望多年的金門馬拉松終於在2008年元月5日來臨了，打著慢跑並觀光名號的我們夫妻倆，當然不會錯過這個屬於全體愛跑者與全體金門人的盛會，前一天住進金門青年活動中心，利用白天瀏覽了各名勝古蹟，晚飯後更觀賞了金門各界準備的選手之夜晚會，直到晚上10時才帶著既疲憊又興奮的心情進入夢鄉！
    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老天似乎也感染到金門人的喜悅，一大早晴天萬里，略帶涼意的微風輕送，讓每位選手都露?了笑意，因為這是最適合跑步的天氣！8時整，槍聲響起，大夥兒輕踩赭色地毯，帶?「嗶─嗶－嗶」的電子感應聲，跑離了金門技術學院廣場，經民權路跑向光前路。就在我進入光前路之時，後方傳來宏亮的答數聲，整齊劃一的腳步聲，由遠而近，不一會功夫一支穿著紅短褲、白T?的隊伍，如火戰車般的從後面輾過來，引起眾家跑友之矚目，看這一身黝黑發亮的皮膚與剽悍的眼神，不是蛙人部隊就是陸戰隊，我也不服老，踩著這支部隊的步伐死命地跑，居然也給跟了將近6公里！
    金門，她歷經了多次新舊時代的交替，也經歷過戰火的洗禮，但這些外貌的改變並不影響她在精神上的堅持，因為歷史就是歷史，誰也不要去抹煞它或扭曲它。前一陣子讀了一本由成功大學建築系邱茂林與郭英釗教授合寫的「都市形影與對話」，作者提到義大利如羅馬、米蘭、佛羅倫斯、威尼斯等大都市之所以偉大，在於她們都有一張多采多姿的履歷表，所謂「羅馬不是一天造成的」，不是嗎？假如每個人都想成為創世紀者，這些偉大城市哪來偉大的履歷呢？有人說「西班牙像一本書」，也有人說「走過西班牙就像走過星光大道」，西班牙歷經羅馬人、哥德人、摩爾人、高盧人的入侵與統治，但也因為這些多元文化的沖激與沉澱，現代西班牙人可以把頭抬得高高的，讓世人讚嘆那高掛在伊比利星空中的高第之城！以前曾經讀過一本有關耶路撒冷的故事，記載曾有考古學者在某一古蹟處往下挖掘，發現底下共有7層不同型式的建築，穆斯林曾在那裡蓋了清真寺，基督徒來了之後把清真寺打掉而在原址上蓋教堂，穆斯林回來之後又把教堂打掉，重新蓋一座清真寺，如此相互毀壞達7次之多，而基督徒與穆斯林之間的恩恩怨怨也糾纏千年而不休。想到這裡，一陣怪鳥的長鳴，畫破天際，眼下的潾洵波濤，輕拍著乳白色沙岸，冬日晨曦中的慈湖美極了。這個於民國58年由司令官馬安瀾將軍下令開鑿的人工湖，滿佈水草蟲魚，現已成為黑鸕鶿與白鷺鷥翩僊起舞之地，人間從此多了觀海、聽濤、賞鳥賞秋香的感人肺腑詩句，文藝青年也譜下「人約黃昏後、月上柳梢頭」的蕩氣迴腸戀情，而這座仙島的履歷表更在悠久的歷史文化上，添加了幾筆浪漫！
    跑過了慈湖，那雄壯威武的答數聲離我漸漸遠去，晚跑的跑友也一個個超越我，進而消失在道路遠方的起伏處，我開始擔心內人施女士的狀況。這雖是她第二次參加馬拉松，但真正有企圖心跑完全程者，尚屬第一次（三年前她報名那霸馬拉松，只想跑一半就讓收容車載回），我們夫妻倆在賽前三週還得過重感冒，因此三週來雖偶有跑步但從未超過10公里。起跑前我們曾討論過要不要一起跑，她堅持決定各跑各的，以免增加彼此心理負擔。早知如此牽腸掛肚，當初還是堅持一起跑的好，還好幾位熟悉跑友紛紛告知，內人的狀況還不錯，著實讓我放心不少，我也把全副心力放在雙腳上，一步一步往前跑。
    印象中的金門應該是一座光禿禿的小島、道路狹小且高低起伏。這種印象一方面得之於小琉球的經驗，另一方面則是36年前當兵時弟兄告知之情況。以36年前來說，我算是幸運，因為部隊剛從金門移防回中壢，我便向部隊報到，退伍半年後這支部隊又回到金門，因此我的一年半部隊生活全在雙連坡渡過。或許是他們剛從戰地回來，或許他們有意在我這個菜鳥排長前面賣弄，弟兄們總是忘不了戰地生活的點滴，尤其是在酒酣耳熱之際，就像白頭宮女那樣細說著瓊林摸哨、小徑行軍的刺激，連門牙都快掉光的士官長也咧著大嘴說山後小妞的辣勁，他們說在金門最平常的工作，就是白天拿臉盆裝泥土種樹澆水，傍晚躲砲彈、吃火鍋。今晨，始發現金門的道路不但寬闊平直，道路兩旁木麻黃、樟樹挺直高大枝葉茂密，再加上車輛稀少、空氣新鮮乾爽，真是跑步者天堂，內心不禁對那些曾在此處犧牲奉獻的弟兄以及世居此處的金門人興起崇高的敬意，沒有你們的付出，哪有今天的金門！想到此處，我望著那?歷經戰火餘生而仍像標兵那樣佇立路旁為我們加油打氣的耆老，眼眶不爭氣地濕潤起來，激動地舉起右手像他們行個軍禮，心中默念「謝謝您，老先生、老太太！」
    跑著想著，身邊的跑友逐漸減少，半程馬拉松的跑友已經轉向了，原本就寬闊的大馬路顯得格外寬闊。我往右手邊望去，一座彷如神仙仰臥的綠色山脈清晰地展露在眼前，西高東低，那不就是太武山嗎？沒錯，那就是太武山，依據路線規劃，現在是從西邊跑向東邊，也就是說我們要沿著太武山北側從山頭跑向山尾，再從山尾，切過太武山回到金城鎮，想到此處，尾椎不自覺翹了起來，我們太偉大了，今天居然要繞著太武山跑一圈！以前聽說修行人士經常要到名山古剎拜山，在增廣見聞增進智慧之中磨練心性，慢跑者尤其是馬拉松跑者不也如此嗎？照理說來跑者應該有很好的修養才對，可是我也常遇到一些所謂「唯跑步主義者」，自以為跑者最大，人間常規遇到跑者均應靠邊站，遇有不盡如其意者即大聲嗆，我就曾經多次在ING台北國際馬拉松場合，聽到跑者與路人用六字真言對嗆，真是令人汗顏！我不能要求別人都把跑步當作修行，但至少我可以身體力行，甚至還可以告訴身邊一些好友，「我們要做一名有修養的跑者，在賽道、在家庭、在職場上都是如此！」想到這裡，不知不覺攀上了太武山了，此時雖已接近中午，但跑在密實的林蔭大道上，濕透的身子吹著微風還真有些寒意，我不敢停下腳步，只是一步一步慢慢地往山上跑。經過了一座又一個座碉堡，跑過了一個又一個圓環，也瞻仰了一座又一座位於圓環中央的偉人與勇士銅像，我終於跑下了太武山，還剩下7公里即可完跑了，於是放下心情，改跑為走，好好享受金門冬日的嬌陽！
    伯玉路原名中央公路，當地人為紀念第一任司令官胡璉將軍而改稱伯玉路（胡將軍字伯玉）。這條雙線道大馬路又直又平，快車道旁畫有機車道，我們就跑在機車道上。望著那無涯無際的遠方，路上跑者疏疏落落，偶有一兩輛小汽車飛馳而過，傳來稚嫩的加油聲，這時才想起金門人的熱情，這一路跑過來，經過了無數大小村落，村子口都站滿了揮著小旗幟為我們加油打氣的老少鄉親，路過的大小車輛，乘客們也都搖下車窗向我們揮手致意。還有那?頂著嬌陽為我們倒水送食物的金門技術學院男女同學，更是從早忙到下午，看那一張張被太陽得紅通通的臉龐，誰敢再說他（她）們是草莓族！好不容易，走完了寬闊的伯玉路，我依照指示往右轉，距離目標越來越近，而我的腳步卻也越來越沉重，好不容易拖著幾乎僵直的雙腳，終於到了目的地，花了5小時56分完成了第34個馬拉松。稍事休息與做完伸展操之後，我又拖著已顯疲憊的身子往回走，希望早一點看到內人回來，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遲歸的倦鳥也一隻一隻慢慢地飛了回來，過盡千帆就是等不到內人，我向那些熟識的跑友打探，有人說還有3公里，也有人說還有7公里，我失望地拖著更加沉重的腳步回到校園。下午2時55分許，終於看到她勇敢地一拐一拐的走了回來，我興奮得連跑帶跳衝向賽道，攙扶著她踩過拱門下的紅地毯，她終於在6小時57分完成了第一個馬拉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