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文閒扯淡 28/04/2005

文章發表人張秀竹


   感謝歹徒？
 
 記得上國中時有一次與爸媽一起吃飯，媽媽提醒我注意爸爸捧著飯碗的手掌，每當吃一二口飯後，爸爸總會將飯碗放下，左手摩擦褲子幾 下，然後才再繼續吃飯，不消一會兒，同樣的動作又會再重複出現一次，原來長時間將手浸泡於冰水中，爸爸的末梢神經已經受損，吃飯 捧碗時因為手掌無法出力，所以常需藉助摩擦才有辦法拿碗。為了將新鮮的漁貨送到市場，爸爸堅持以手攪和冰水來保存魚貨，以手攪伴 才知比例是否適當，雖然可以讓大家吃的新鮮，但爸爸的手卻越來越無法施力。 
 以前常有人問我，家裡是做漁貨買賣的很幸福吧，因為常有海鮮可以吃！我會回答，如果可以我會希望父母不要從事那種生意，因為那真 的是很辛苦的工作，常常在凌晨時分就得出門，整天都泡在魚腥味之中，一直都必須是早出晚歸的。在雖然與父母同住，但在我小時候的 印象中，卻有一連數星期都不曾見過父母面的經驗，因為在我醒來前他們已經出門，而在我入睡時他們還沒回家，所以家中的小孩幾乎都 是在上小學時，就已學會如何料理自己食物的本事。還記得有一次我得了急性腸胃炎，痛的在家門前打滾，身邊的妹妹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一直到住在附近的親戚將我送醫，而父母還是無法趕回來！
 在我高二時，有一次回家時突然發現父母比往常的時間早歸，心想今天怎麼了？只見爸爸要我跟妹妹收拾好行李住到外地的表哥家，看著 父母無奈又驚恐的眼神，我心想一定發生什麼事了！原來是爸爸的朋友因為犯了刑案逃緝中，為求跑路費向爸爸勒索，爸爸不從，於是歹 徒放話要綁架我與妹妹，為了我們的安全，爸爸決定要我與妹妹暫住至親戚家中，而他跟媽媽決定單獨面對歹徒，開玩笑，錢是辛辛苦苦 ，用老命賺來的，豈能說給就給，反正要命一條！就這樣，我度過第一次離家的日子。也許是因為自己是個戀家的人，所以一直掛念著家 中，雖然搬出來還是不斷打電話回家，有時父母未接電話時，心頭頓時間就毛骨聳然了起來！在表哥家住了幾天，心 
 中依然是忐忑不安的，有一次忍不住想溜回家看看（搬家時爸爸再告誡我，那段時間不要回家），不料卻被妹妹發現。「你要去哪裡」妹 妹問我，「沒有啦，只是到附近走走！」我刻意將滿懷擔憂的臉給轉到另一邊。「我知道你想回家看看，我也要去！」妹妹邊哭邊說，那 時我也將流著淚的臉給轉了回來，「好吧，我們偷偷回去看看！」
躲在家門前` 的暗巷中，我看到爸媽充滿落寞神情的面容，眼前雖然擺著一些菜但似乎並無食慾似的並未開動，彷彿有著許多無奈與哀愁似的，看到這 一幕時，妹妹跟我都放聲哭了出來，我們互相點了點頭決定，無論如何都要跟父母一起面對！於是我們走入了家門，看到我們回家，「我 就知道妳們會回來，算了，錢就給他好了，家人分離的滋味很難受！」爸爸馬上說。不過也因為這次的事件，爸爸決定不再繼續從事漁貨 買賣，因為在碼頭邊真的有許多的流氓是靠勒索過活，真的不想在以自己辛苦?來的錢去填那些人的嘴！離開從事將近四十年的老本行， 爸爸幾乎無一技之長，畢竟漁貨生意是他最大也是唯一的驕傲！放棄生意後的那段日子爸爸老得特別快，因為他向來習慣忙進忙出的，突 然間閑了下來還真不知該如何是好，還好最後他摸索出其他作生意的管道，而且還有時間可以運動。 
 
 原本我應該是個理工科系的學生，卻在家中遭遇此事後決定唸法律，希望日後能以自己的力量來起訴這件案子，因為當初幾乎是求助無門 ！就在我將進入法研所時，有一天我告訴爸爸，當我拿到執照時我希望用自己的力量將那個人送入監牢，讓他接受法律的制裁，因為那段 時間對我全家人而言都是處於極度恐懼之中！我萬萬沒想到，當初滿懷悔恨與不捨的爸爸竟然會笑著說：「得饒人處且饒人，當初若不是 他的恐嚇我也不會提早退休，也許今天我跟你媽已經操死了！」，原來那段失意、無所事事的日子竟讓爸媽養成了運動習慣，以前累積下 來的職業傷害竟然不見了，「其實我跟你媽早就是在拖老命賺錢，也許是神的旨意吧，發生這樣一件事讓我有休息的藉口！」，「日後當 你坐在審判席時，不要忘記多想想別人的處境，給犯錯的人一條路走！」爸爸這樣地對我說。我不太願意接受這樣的理由，因為那對我而 言曾經是個可怕的夢靨，不過想起現在健康的老爸與當時那個吃碗飯就需費半天的老爸，想想也許老天爺自有他的安排吧！而且那個歹徒 在案發後就發現罹患癌症，在爸爸跟我聊這事的幾天後就過世了！
 
 有一個健康的爸爸，我該感謝那個歹徒嗎？我不會如此想的，但我牢記爸爸說的：「無論你多麼憤怒，都不要忘記留一條路給別人走！也 許神明自有祂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