獻給妻兒的三重馬

我望著前方那熟悉卻又模糊的賽道，心想著自己已經許久未曾參加賽事，熟悉的跑友一一向我打氣加油，恭喜我再度步入馬拉松的行列。是啊！自從生了尼莫以後，不知為何，生活的重心完全轉移到這小子身上，前一晚搭夜車北上，看著尼莫熟睡的模樣，自己真想留下來，畢竟相處的時間只有假日，自己已然成為名副其實的假日父親，今年度已經有數場因為捨不得拋妻棄子而去，就放棄了比賽。

不行！這是承諾！我一定要好好跑一場！我在心裡吶喊著。起跑後，由於前一晚徹夜未眠，自己還打著呵欠，明顯體力不濟，也見到了國軍愛跑部的幾位伙伴們，國軍陣容壯大，假以時日經營，必能成為一支打不散、吹不倒、衝不破、吃不下的跑步勁旅。

我親愛的兒子們，爸爸正在為你們而跑哩！時間回到97年初，當我仍陷於喪親之痛時，小尼莫的出現，適時地沖淡不少悲傷氣息，讓我與家人深知向前看的道理，專心迎接這個小生命。從超音波裡看見的那有節奏地一閃一閃、忽明忽暗的光影變化，知道這是小尼莫的心跳，看來比爸爸有力多了，他是如此有活力的跳著啊！我在0K-10K的路上，也是充滿活力地跑著。

隨著尼莫越來越大，已經可以從4D影像中，看到這小子頑皮地打呵欠、吃手指頭，也開始與小律師研究，到底這小子長得比較像誰？不論爸爸或是媽媽都好，只要不是像巷子口賣鹹酥雞的叔叔就可以了，呵呵。

厚，天氣越來越熱了！開始覺得有點壓力，我看看手錶，時間還不到7點半，但已是滿頭大汗，我回想著尼莫在媽媽肚子5個月時，媽媽開車外出，卻被一輛疾行的機車從側面撞上，車子凹了一個大洞不說，送到醫院時，尼莫的心跳一度跳到240，連醫生都覺得可能流掉，當時的我正在台中參加台中港盃馬拉松，雖然心急如焚，卻苦於沒有小叮噹的任意門可以讓我立刻返家，只能在心裡默禱守護自己的妻兒。我想著小律師與小尼莫當時的痛苦，覺得自己的痛苦實在不算什麼！

幸好孩子是保住了，但那位肇事者竟然向調解委員會聲請調解，要求小律師必須賠償其醫療、工作及增加生活上需要之損失，真不知是出於天真還是無知，讓這位莽撞的小子無視於自己的過失，甚至寡廉鮮恥地認為是他人的錯，膽敢要求這不該得的賠償？因為他的莽撞，我差點賠上小律師的健康與尼莫的生命！在調解委員會上，我壓抑著情緒，冷靜地以法律專業解釋到底是誰撞上誰。對方車頭毀損，我方左側車門凹陷，沒有拖曳痕跡，只有1次撞擊痕，此外，對方逆向行駛。證據均足以顯示小律師的車子行駛在幹道上，且已經通過該幹道一半，未料對方以時速50以上毫無減速，逆向行駛直接撞上我方車子側邊，導致其受傷。真不知是哪一條法律規定，受傷較重的人即無過失責任？至少自己在習法多年過程中，從未見有此荒謬可笑的條文。對方仍想獅子大開口，自己實在沒有好修養，便向調解委員稱：「請交給法院辦理，我將挺身為自己及家人討回公道」，此時調解委員也見出端倪，忙向對方表示再胡弄下去，將吃上官司。本想直接控告對方過失傷害罪並求償，但小律師認為既然孩子沒事，就不願再予追究，不知道這位年輕人在午夜夢迴時，會不會因為自己的行為感到羞愧？為了這與我何干的人，竟讓我的家庭差點處於無法挽救的悲劇，可惡！

剩下3公里就完成第1圈了，我回想著兒子出生前的片段，距離預產期還有2週，但夫妻2人都覺得兒子不會那麼乖。當天晚間，我與小律師聊至12時才睡，不料睡到1時半許，小律師輕輕地拍拍我，跟我說「我好像破水了」，當下便馬上將早已準備好的行李提上手，載著小律師前往醫院。在那20小時的陣痛過程中，見證到了為人母的堅毅與勇敢，小律師咬著牙堅持自然產，被她握住的我的手，也因為那椎心刺骨的痛，而被捏得烏青一片。當推進產房時，醫師問我「要不要進去幫忙？」完全未經思索，我便穿上無菌衣出現在產房，看著產台上的小律師如此努力地用盡全身氣力，只為了要把屬於我倆的尼莫生下來，我只能在旁緊抓住她的手，幫她擦擦汗，就好像在多次的馬拉松賽事裡，小律師一直等在終點，等到我衝線後，立即遞上毛巾。

「看到頭了！再用力一點！」、「身體出來了！加油！」，小尼莫終於在經歷20小時的人生馬拉松裡衝線了，我陶醉地望著這個與我生活了9個月的小子，心想真奇妙，咱父子倆第一次見面哩！以後這輩子被你甩不開了，呵呵。我回頭看著小律師滿足地看著尼莫，心裡感動不已，輕輕向小律師說聲「妳辛苦了」以後，自己已經不能在擠出任何一句話了，因為淚水已經盈眶，喉嚨已經不知為何哽住了。

很快地，尼莫要當哥哥了，尼莫2號正努力地汲取養分長大，等到時間足夠，就可以出來見父母了。我親愛的兒子們，你們這麼努力地想當爸爸的小孩，爸爸會努力地照顧好你們！現在，爸爸即將越過折返點，完成為你們而跑的21K。

我心想著「接下來的21.195K就是為小律師了」！人海茫茫，相逢自是有緣，我常笑道與小律師的相遇，純粹是意外，應該也可以寫成一部小說了。小律師是我法研所的學妹，當天為第1堂課，按照自己設定的慣例，一定不會出現，然而因為跑鞋破掉必須到學校附近買，便心想順便上課好了，孰知一進門才發現人滿為患，只有一位小姐旁邊仍留有空位，自己便大咧咧地坐下，並以為桌上那一份講義是為我準備的（事實上我坐了別位學妹的位置，只是神經大條沒有發現，而學妹也不好意思說），當天抽籤的結果，我與小律師還有另2位同學同一組報告，然而另外2位同學不知打哪探聽到老師素以嚴格著稱，竟然退選了！導致我與小律師必須負擔其他2位的報告內容。然而整個學期下來，我非但沒有與小律師溝通良好，反而因為彼此的報告互有牽涉而弄得不是很高興，我自忖「反正就一學期，這學期過了就可以不用和這潑婦打交道了，呵呵」，孰知一切總是在學期結束後醞釀發酵。

不知從哪時開始，突然開始擔心課上完了該怎麼辦？是開始對她有意思嗎？說不上來…。猶記得是某年的除夕夜，我打算找個光明正大的理由，便將她的手機號碼抄在紙上，打算喝到有點茫時，再打電話祝她新年快樂，就算被以「我跟你很熟嗎」為由潑冷水，也可以歸咎於喝醉了，反正就這一次，我在心裡這麼想。當天晚上8時許，正當我準備拿起電話時，突然簡訊提示音響起，嘿嘿，在我還沒有出動時，她已經先傳簡訊來了，心想搞不好是包裹簡訊，同時有一票人收到，但也使自己順藤摸瓜似地，找到執行名義了。當天先聊了半小時，後來又從10點多聊到清晨2點多，我心裡想著「怎麼當時都沒有覺得她跟我這麼契合啊？」隨之而來的是自己每天都被綁在電話前，貢獻了不少手機費給台哥大。親愛的小律師啊！當我想到這一段時，心裡就得意起來，是妳來追我的喔！我邊跑邊想起這一段往事，很快地，自己已經跑到28K了。男女交往有苦有淚，我與小律師亦然，中間也曾經大吵過，也曾經冷戰，但自己從來就沒有打算放棄或另覓高人，就如同28K以後，自己已經出現體力不濟的狀況，加上天氣又熱，但是自己卻從未想過「乾脆不跑了」的念頭，反而更激起自己的意志力，決心挺回終點。

在32K後，天氣愈發熱了起來，已有許多跑友停下來徐步前進，自己也不例外，回想著與小律師交往的點滴，突然覺得「暴風雨後必有晴天」、「凡含淚播種者，必定含笑收割」，即使天氣再熱，情況再怎麼不利完跑，但我深信，下一步必然有好結果。越過水閘門後，我邁向了最後的6K，神奇的是竟然有風徐徐地吹來，讓自己沉浸於風的洗禮，而忘了先前的痛苦。我邁起步伐，開始在走了幾公里的路後恢復跑步，一步一步地，腳步雖然緩慢，卻向著終點前進，「我和妳還有好長一段路要走哩！」，但我會努力繼續走下去，從初識到交往，從交往到結婚，結婚後有了小尼莫，現在又即將有尼莫2號，我們一路堅定地走，就如同我即將踏入終點一樣，最後1K了，我忘情地向前跑去，馬上可以回家看到你們了！隨著隊友在終點前的等候與歡呼（等到我就可以下班了，當然高興啊），我，又完成了1馬。

拖著渾身的臭汗回到家，小律師與兒子正笑盈盈地坐在沙發上，兒子雙手攤開，呵呵笑地要爸爸抱抱哩！

這一篇其實已經寫了很久，一直沒有意願PO出來，但見到邇來社會發生的新聞，實讓自己有感同身受之痛，他們這麼努力地要當父母親的孩子，父母親有何理由如此對待孩子？當我看著電視畫面中，小女孩被拔管後，隨之出現「嗶」一聲，那絲毫不具生命力的聲音，代表著一個小生命的流逝，我的眼眶不禁紅了起來，想到上週兒子在我身上睡著的模樣，他的雙手環抱著雄壯的爸爸，好似無尾熊抱住大樹一般，熟睡到我竟連腳麻了，也不敢輕易更動姿勢，以免把兒子吵醒。小律師笑著說「你太寵兒子了！」但我心裡想著，此時不寵，更待何時？

PS：兒子啊，這幾天處於發牙期的你，竟然把爹的手指咬傷了，雖然很痛，但爹覺得很高興，希望以後爹咬你時，你也要覺得很高興喔，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