札幌街角拾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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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札幌街角拾遺
序曲
    5/30下午3時許飛抵北海道新千歲國際機場，為了體驗自由行的旅遊樂趣，走出移民署，領取簡便行李之後，在海關關員目送下走出國際機場，直接找上位於國內機場地下一層的JR火車站，隨意買了一張340日圓的車票，跨上停放在月台邊的特快車，我要進城了。約莫10分鐘之等待，列車緩緩啟動，不一會兒，駛出地下室，刺眼的陽光帶著熱力從窗外照射進來，這就是北海道的夏季嗎？我這樣問自己。經過約40分鐘的飛馳，闖過猶停留在冬末初春景象的北國蒼莽，終於來到初會的札幌市。補了700日圓的票，拿了一張1040日圓的收據，在路人的協助下，終於在下午4時30分安抵ANA飯店。
    辦妥住房手續擺好行李之後，我望著窗外陽光普照的大地與萬里無雲的晴空，迫不及待地換上運動衣鞋，走出飯店大門，暫不管目的地為何，先沿著飯店前的大馬路往太陽照射的方向跑就是了！經過一陣奔馳，來到一幢紅磚綠瓦的古老建築，庭園處水潭邊靑松高聳柳條輕擺，那是舊的北海道政府辦公大樓。臨行前我上網查過北海道之資料，她於明治時期開發，以此推估，這座古屋已有100年的歷史了吧。跑過舊政府辦公大樓，繼續往前跑，前方一團綠蔭深深橫在道路中央，這是北海道大學的植物園，我想入園瀏覽，只是大門深鎖，不得其門而入，只好繞著週邊人行道跑了兩圈。這座長方形的植物園周長約1.5公里，，據悉開園於1886年，經過100多年的經營，想必內涵豐富，只是無緣深入而略感遺憾。我在這植物園邊繞了兩圈之後，還覺得意猶未盡，再繼續往西邊跑，又見一座長方形公園橫在道路中央，公園內有兩座建築，其一為知事公館，另一則為現代美術館。這座公園較之先前的植物園略顯小了一點，但就父母官公館而言，則是大氣了許多，聽說這就是北海道的風格，「數大就是美」。跑到這裡，太陽已逐漸西斜，北濱洋來的寒風漸漸發威，我有點累也有點寒意，還是往回跑吧！
出國前幾天，我在圖書館借了一本英國作家Alan Booth寫的「日本秘境之路（Looking For The Lost：Journeys Through A Vanishing Japan ）」，那就以「札幌街角拾遺」為題，記下這幾天在札幌街頭漫步的心得唄！
大通公園之晨
    5/31，昨夜很早入眠，一覺醒來天已大白，亮晃晃的光芒穿過白紗由窗外照射進來，頗為刺眼，我不經意地看了手錶，已經4點了，我嚇了一跳，昨夜怎麼那樣好睡，居然睡到下午才醒來，這可糟了，因為誤了今天的會議！心想不對，難道我的手錶壞了嗎？再仔細瞧瞧床頭的電子鐘，沒錯是4時5分，而且是AM，也就是說現在是早上4點多一點。怎麼會這樣呢？早上4點，太陽已經跳出山頭了，哦！這是北海道的夏季，這裡是接近永晝的北緯45度！既然還早，那就再睡一會吧！就這樣在床上翻滾了將進20分鐘，4時30分決定走出旅館，給札幌街角做個清晨之旅。走出旅館第二道大門，寒風迎面襲來冷得我直打寒顫，溫度約為攝氏8度，這在台北屬於寒流來襲的冬季，趕緊回房間多添一件短T卹。昨晚臨睡前翻了一下地圖，知道飯店旁邊隔了兩條街的地方，是札幌雪季的地點，叫做大通公園，公園兩邊的道路叫做大通路，那就跑這段路吧！每年冬季天寒地凍時期，正是札幌最迷人之時，冰雕加上燈光設計把大通公園妝扮城晶瑩剔透的琉璃世界，可惜此時已是五月底的晚春時節，既無冰來也無雪，甚至連盛夏的盎然綠意也沒有，有的只是剛冒出牙葉而亂點在枝頭上的鵝黃嫩綠，於寒風中抖出幾許對生命的憧憬。一群肥碩的烏鴉，披著黑得發亮的羽毛，在枝幹間跳躍、在道路兩邊的楓林間竄飛，沙啞的呱呱聲，囂張中帶點淒涼，因為牠們為要爭食、要搶地盤。經過十來分鐘的奔馳，跑完了大通公園，來到一幢橫越路中央紅瓦古厝前，那是札幌資料館，我從古厝旁邊望向閃爍著萬道霞光的遠山，心想何不繼續往前跑，跑到札幌郊區的山腳下，或許會有另一番不同的境遇。
    學生時代很喜歡讀三浦綾子寫的小說「冰點」，這個發生在北海道的故事，每次讀了之後，對陽子那位陽光燦爛般的女孩總是嘆息不已，她的養父不就是醫師嗎？今晨一路跑來，見過許許多多不同類型的醫師招牌，醫師特別多難倒是札幌的特色？跑過了這段道路，終於來到山腳下，此山或許名為圓山，因為這裡有座圓山公園，公園裏林木茂密，修長白皙的白楊木、高大壯碩的楓樹槭樹、跳躍枝頭的松鼠、躲在濃密葉片間仍不忘吟唱的鶯鶯燕燕、幾位如我一般早起晨運的銀髮一族加上從枝葉間迤灑而下道道金光，構成一幅動人圓山晚春之晨！穿過公園，來到一處莊園肅穆之地，這是北海道神宮，我從碎石子鋪設的表參道進去，兩旁井然有序的松柏，像末代武士那樣，挺著硬朗的身軀帶著幾許的悽容，在晨光中、在夕陽下守護著日照大神。幾位對著緊閉的宮門而屈身膜拜的老者，口中默念著人與神的溝通語言，那種虔誠肅穆的神態令人動容，我躡手躡腳地閃過一邊，深怕打擾她們與日照大神的對話，悄悄地跑出神宮區，回到凡人的世界，就在停車場邊的洗手間解個手，回去吧，我這樣告訴自己。
    以前曾聽某位企管學者說，他應邀到工廠演講或諮詢，到了工廠或辦公大樓後，一定先到廁所看一下，他認為從廁所的清潔與否可以看出該機關或工廠的管理是否上軌道。這座設在停車場邊的廁所，遠看就像一座臨時搭建的鐵皮屋，推開玻璃門，暖和和地不但毫無氣味，小便池潔淨如雪，洗手台邊也無水漬，一切都像剛清洗過的樣子，現在只是清晨5時20分，或許那位教授沒說錯，從這座廁所似乎也看出日本人一絲不茍的精神。最近經常與朋友談到國家的財政赤字問題，有人說日本政府債台高築，會是下一個希臘，但我不以為然，因為日本的債台至建立在穩固的基礎建設之上，而不像希臘那樣建立在社會福利上，更重要是日本人認真負責的處世態度與希臘人不同。跑著想著，不知不覺回到了大通公園，此時已是早上6時許，路上的行人逐漸多了起來，公園裡花圃間五顏六色的小花小草，在溫和的陽光下閃爍著晶瑩的水珠。三五成群的鴿子在滑亮的洗石地板上，咕咕咕地低頭猛啄地上的殘渣，英國作家Elspeth Huxley在她的「錫卡的鳳皇木」，曾對鴿子做了這樣的描述「鴿子的個性非常不討人喜歡，她們喜歡爭吵、叫罵，而且貪婪又脾氣暴躁。…」我家窗台上有個鴿子窩，不管晴雨寒暑，只要天一亮，必然咕咕聲不絕，內人被吵得直跺腳；公園處也聚集幾大群鴿子，囂張的程度令人咋舌，有時成群從你眼前飛過，飄飛的細碎絨毛參雜著污濁的空氣，令你非得停止呼吸不可，雖然有人以鴿子為和平的象徵，可我像Huxley一樣一點也喜歡牠。6時40分回到飯店，沖洗用餐之後，又是忙碌一天的開始。
向心力跑法
  6/1早上5時15分起床，5分鐘後帶了一瓶水步出飯店大門，依據昨天傍晚所探測的道路，今晨要到此地著名的中島公園，因為她靠近札幌唯一的河川「豐平川」，昨天看山今晨總要接近水，以示自己是仁智之士。走出飯店之後，往西跨過兩條大街，來到札幌火車站前的一條大馬路，就跑這條路吧！地圖上顯示這條路地下就是綠線地下鐵，沿著這條路往南跑約20分鐘，進入中島公園。公園裡不管是樹蔭下或是人行道上，由於沒有人餵食，因此沒有鴿子群聚，處處顯得乾淨寧靜，幾位慢跑者踩著輕盈的腳步與松鼠一躍上樹的敏捷相映成趣，再就是樹梢枝葉間傳來嗡嗡啾啾的鳥叫聲搭配著咭咭蟲鳴聲，我喜歡這座公園的清幽與祥和。跑出了中島公園，來到一座跨越豐平川的拱形橋，橋名Horohira，橋的那邊究竟如何，我沒上網也沒查閱地圖，再加上沒有膽量嘗試，只好望橋興嘆，從橋這邊往右方轉，心想昨天往西邊跑，今天往南邊跑，現在往右轉，一定可以到達圓山公園，再從大通路回到飯店，說不定又有另一種收穫，好！就這樣辦！
    「牧笛無腔信口吹」，我只是沿著道路往前跑，至於目的地在哪就交由雙腳決定吧！就這樣漫無目標地跑著，人車逐漸稀少，路邊的房舍越來越矮，我已來到札幌郊區，前方不遠處有座翠綠的山丘，好高興以為來到圓山，以癟腳的日語向一位早起的老太太打聽，才知道那座山叫做旭山，而此地名為旭山公園，圓山尚在遙遠處。哦！我到了旭山了！依稀記得冰點的小主角陽子，曾在8歲時冒著大風雪挨家挨護送鮮奶，故事發生地好像就是這裡，我不敢想像一位七、八歲的小女孩，雙手拎著裝滿鮮奶玻璃瓶的袋子，穿著厚重的雪衣雪靴，一步一步地踏在能夠令雙足深陷的雪堆上，那種蹣跚之步履讓誰都不忍，可是她的養母卻能以平常心視之，那又是一種什麼心理呢？想著跑著，跑出了旭山公園，可是圓山卻依舊在雲深不知處，看看手錶，已經6時10分了，心中著實有點慌張，因為我必須在7點前回到飯店。猛抬頭，看到十字路口的看板書寫著「西11南21」，再想一想這兩天所跑的道路幾乎都是筆直，這才想通札幌的都市設計採棋盤式，以札幌市公所為中心，並以數字標示，例如現在所處位置「西11南21」表示在札幌市公所「以南第21條道路以西第11段」，我住的飯店位置為「東1北3」，我只要繼續往北跑，從南21逐漸減少至南10、南5、南3，然後再向東跑從西11逐漸減至西5、西3、西1，一定可以回到飯店。換句話說，在這種棋盤市設計的街道上，不管先往東或先往北跑，只要抓住向心力的訣竅一定可回到點，那就以這種方式跑吧！
    英國作家Booth的「日本祕境之路」，當他寫第一部「津輕」時，他曾仿效日本芥川獎小說家太宰治的做法，在津輕（津輕位於本州北部隔著津輕海峽與北海道遙遙相望）走了23天，但也經常想與太宰治互別苗頭，甚至對太宰治做了諸多批評，最著名的例子就是他拿津輕三味線專家高橋竹山來與太宰治比較，他認為高橋竹山才是真正的津輕人，因為竹山具有堅強、厚實與刻苦耐勞的精神，而太宰治只是一名纨絝子弟，一個為賦新辭強說愁的富家子弟。或許是兩人出身不同，一位是沿門賣唱出身的街頭藝人，其地位只稍高於乞丐，另一位則是出身富家的權貴子弟，吃喝玩樂都有偉大的哥哥爸爸供應。想到竹山，讓我聯想到台灣早期的月琴達人陳達先生與大陸著名的二胡音樂家瞎子阿炳，前者唱了一輩子的思想起，至今遺韻猶存令人回味不已，後者沿街拉奏留下著名的二泉映月與聽松，每次聽二泉映月，那種悠悠然，彷彿是白頭宮女對人訴說城南舊事，可我並不太喜歡拉奏它，可能是人生歷練不如他而演奏不出那種對人生無奈的悠悠然。想著竹山，想著阿炳也想著陳達，我掌握著向心力的訣竅，終於準時於7時整回到飯店。
荒井山覓雪踪
    6/2早上6時5分起床，拉開窗簾，天色略顯昏暗，這是適合跑步的好天氣，雖然氣溫偏低，但經過三天我已頗能適應。今天下午要回家了，趁著早上沒有會議與其他行程，可以好好地把札幌跑上一程。前天到北海道神宮之後，感覺上前面還有一條通往某處密境之路，今晨何不前往一探？那就走吧！6是15分，帶了一瓶水，走出飯店，往南跨過兩條路，沿著北1路往西方跑，而不再跑大通路。昨天說過，札幌採棋盤式都市設計，方便外國旅客尋找景點與道路，缺點就是十字路口與紅綠燈特別多，再加上入境隨俗，非等綠燈亮起才敢過馬路，於是跑跑停停，短短一段路花了不少時間。北1路上鳥居特別多，包括鳥居造型的路燈以及一座跨越馬路的巨型鳥居，因為這條路的盡頭處就是護國保民的北海道神宮。跑過了神宮的大門，道路指標左邊指向大倉山，既然是一座山就往山上跑。這是一條上山的路，車輛越來越少，偶而出現一兩位身穿運動服的跑友氣喘如牛地往山上跑，這裡仍屬圓山公園，道路旁有一座運動場。再續往前跑，來到一處T字型道路，往左邊下山路為圓山動物園，往右邊上山路為大倉山，我跨過道路往山上跑，由於這裡屬山區，因此道路兩旁林木茂密，空氣新鮮，雖然是爬坡路，跑起來倒也不感疲累，反而覺得神輕氣爽，就這樣又往山區跑了一陣子，終於來到一處鐵絲網圍起來的場所，路標寫著「荒景山滑雪場」，前兩天搭車赴會場開會時，望見遠山處有座如水力發電廠與排水涵管之類的建築，原來就是這裡，那座奇怪的建築就是滑雪者搭乘的纜車，想像冬季靄靄白雪籠罩山頭時，一群穿著鮮豔滑雪衣的紅男綠女，從這裡搭纜車到荒景山巔，再從山頂俯衝而下，那種北國兒女的豪邁帥勁，又豈是我們這些南方人所能比擬！
    跑過了荒景山，再繼續往山上跑，跑過了一段陡峭路段，來到一處別墅型的住宅區，道路兩邊的房子似乎都是建築在山璧間，看起來有點危險，還好都是低矮的木造房。跑過了住宅區，又來到一處T字型路口，右邊往山上者為大倉山滑雪跳遠場（ski jump），這裡就是札幌冬季奧運會的跳遠場。我望著那長長的滑坡道，想想從這裡以破百的時速望下滑行，到達底部再順勢往上往前騰飛而起，經過一段像野雁般自然飛行後再降落到200英尺外的山溝裡，有幾個人有這種勇氣，難怪它是極限運動，想到這裡，身體有些顫抖，山風吹得有些冷，還是回去吧，於是帶著些許的涼意往回跑。
人們總是習慣對陌生地抱持美麗的幻想，就像Booth在他的「日本密境之路」，所說那樣，東京大阪等南方都市人總認為北方女孩身材修長、皮膚白皙、長相甜美、濃眉之下有雙靈動的大眼睛，但事實上津輕的女人身材矮胖且皮膚黝黑。「黝黑的皮膚從來不被日本女人視為一種優點，因為它暗指著一種勞動生活，因此缺乏女性的優雅，…」，這兩三天，白天都在會場與各國人士交往，晚上也早早入睡，只有早上才有機會看到幾位真正的札幌人，雖然沒有南方都市人想得那樣浪漫，但也似乎沒有Booth所說那樣，可能是這裡還不是北海道的鄉下，而且經過多年的經濟發展，體力勞動者逐漸減少而都市OL日多。可見任何說法都有它的時代背景，所謂「盡信書不如無書」，或許這也是本次札幌之旅的另一種收穫。跑著想著，8時許回到飯店，稍事清洗之後，趕在9時前用過早餐，接著就是整理這幾天的資料與心得，包括公務行程與清晨街角拾遺塞得我滿滿行囊，看來非得有幾天才能消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