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在溪谷中的花園

   跑在溪谷中的花園裡─記2014年飛牛馬拉松

    清晨7時30分離開老家，經過20分鐘之車程，抵達座落於銅鑼台地西側的飛牛牧場，參加由謙信越野馬拉松俱樂部舉辦的「2014年通霄飛牛牧場馬拉松」。說起來真慚愧，這座與我老家只有一山之隔的原野休閒「勝地」，我卻久聞其名而從未踏入其境，感謝主辦單位之安排，讓我在歲末年關之際終於有機會入園一探究竟。

    9時整，在地方士紳之祝福下，我們從牧場大門前方出發，開始今晨之驚奇之旅。這是一段下坡路面，道路兩旁種植軀幹上長滿尖刺的樹以及垂掛著長長豆莢的樹，茂盛的枝幹在道路上方交織著，只是現在正屬落葉期，一時間還感受不到綠葉遮天的好處。再繼續往下跑，路面趨緩，道路兩旁視野逐漸寬闊，我們已跑出牧場聯外道路，再左轉進入通往大甲日南的121號縣道。121縣道從通霄通往大甲，全長22公里，今晨約有8公里的路程跑在121縣道上。進入121縣道之後，道路依著台地之山麓而建，因此路面隨著山勢而呈現些微之起伏，跑起來仍屬舒暢，因此眾家跑友無不精神抖擻，把有氧運動的特性發揮得淋漓盡致。我也利用這個時機，盡情地觀賞大坑溪沖積而成的河谷平原，此時適逢冬藏期，但勤勞的農家已將田地整理平整，就等春雷帶來的春雨，但也因而顯得視野更為遼闊，讓我真想大聲呼叫，與那呼嘯而過的重機一爭短長！跑過了橫越大坑溪上的國華僑，從三義大坑口來的苗48道路也將在不遠處進入121縣道，同時我們即將進入一段長而陡的坡道，跑進此行的最高點坪頂。

    進入爬坡道之後，跑友的功力立見真章，此時轉為步行者逐漸多了起來，我雖住在都市，但常跑山區，回到家鄉三義，也常跑像130、48、52這種翻山越嶺的道路，因此還能安步當車地跑這種爬坡道。好不容易跑上了這段爬坡道，我們也在不遠處的交叉處進入苗37號道路，也進入坪頂里。客家話的坪頂，就是四無遮蔽的高原地帶，但這種高原不一定要海拔多高，只要比平地稍高且要爬一段坡即可。這裡真不愧稱坪頂，北風呼呼吹在毫無遮蔽的平地上，加上土質屬酸性之紅土，此地只能生長一些低矮的植物如甘藷，不信邪者種了葡萄，但在葡萄園四周圍起黑色膠布阻擋強風，不知收成如何，但想必成本驚人。龍潭銅鑼圈的地形地貌與土質與此地類似，以前民間流傳一段諺語「有女不嫁銅鑼圈，挑水要費半晝天」，似乎亦可為此地生活艱苦之寫照。其實苗栗的地形，從銅鑼台地起至大安溪畔的火炎山，都是由拳頭大小的石頭與紅土參雜一起的山地，只能栽種相思樹等耐旱樹種，而這種土質容易風化剝落，一遇大雨即崩塌造成土石流，火炎山南側永遠是紅光滿面的光禿景象，大安溪河床越來越寬闊，就是這種原因。這裡的土石流至溪谷下游時，土石分離，紅土被水沖往大海淤塞河口，石頭則堆積河床並墊高河床。

    跑下了坪頂，在一處轉彎處我們右轉進山腳下，跑進溪谷平原，並在農田間的道路跑了2公里而三次從國道三號下穿過，終於來到15公里的補給站，進站補給之後回到121道路。前方不遠處樹立一座精神堡壘，上面寫著歡迎蒞臨城北里花田之字樣，這裡是通霄鎮的城北里，農人們利用休耕之稻田撒下花的種子，等著春節時節的百花盛開，為傳統的新年氣息增添更多繽紛的鬧意，或許是前幾天溫暖的陽光摧熟了花苞，而給今晨的飛牛馬拉松帶來另一種心情的饗宴。看那穿著鮮豔緊身運動衣裙的辣妹辣媽們，紛紛停下腳步，穿梭於向日葵、波斯菊、油菜花之間，擺出婀娜多姿的姿態，直要把粉蝶與蜜蜂比下去，一時間還真忘了自己在跑馬拉松；還有那忙著為辣媽辣妹拍照的帥哥們，不斷地按下快門，捕捉人與花爭妍的嬌媚。年過6旬的我，深恐陷入臨老入花叢之譏，只敢遠遠地欣賞花海所形成之數大之美，欣賞那份為枯黃蕭瑟隆冬之景帶來繽紛艷麗的巧思，欣賞那連莫內和梵谷都無法在調色板上調出的大自然色彩與光澤，此時雖非三月時節之煙雨濛濛，但也令我想起李白的「陽春召我以煙景，大塊假我以文章」，就以今晨的花海作為這次跑馬記遊的主題吧！我這樣告訴自己。跑著想著，我不知不覺跑過了這6公里的溪谷花園，來到折返點，時間為11時30分許，接過信物後，逆時針方向再繞一圈。

    飛牛牧場所在地通霄與我老家只有一山之隔，除了幾次跑130與48道路曾跑至接近通霄路口處，但皆未能深入通霄。通霄古稱吞霄，此稱之來源有二，其一為當地有一虎頭山，望之高聳入雲〈其實只有97公尺高〉，故曰吞霄，另一說法為當地原是貨物吞吐之地，人稱「吞銷」，該因銷與霄同音，其後因「吞銷」不雅，故改稱通霄。通霄靠海，開發頗早，在苗栗縣來說也算是頗有成就。由於靠海且屬陽光常照之地，此地盛產海鹽，而通霄鹽廠更曾是台鹽之重要產區。苗栗山線盛產鹹菜、福菜與蘿蔔乾，就是拿通霄鹽廠之粗鹽來醃漬冬季盛產之菜蔬，而銅鑼台地也就有數條挑鹽古道，先民挑起笨重的粗鹽踩在石塊鋪設之山路上，其中之艱辛非身歷其境者無法體會。通霄靠海，除了產鹽之外，當然也有許多討海人，此地有座名聞遐邇的白沙屯拱天宮媽祖廟，每年春季的遶境並未事先規劃路線，而是每天早上臨時擲杯決定，這倒頗符合老太太的脾氣，記得我家老母親生前也是這樣，凡事隨緣，走到哪就算到哪，客家話說「拔起腳就走」。通霄有座由旅日僑領黃秋茂先生捐贈之秋茂園，園內栽植各種水果，據說黃先生幼年時家境貧寒，沒錢買水果，發跡之後發願在園內遍植各式果樹回饋鄉里。通霄文風鼎盛，筆名七等生之劉武雄先生為其中之翹楚，而雕刻大師朱銘先生也在通霄出生。早年通霄流行北管戲曲，人稱「子弟班」，其組成一方面係為防止子弟於農暇時學壞而提供正常之休閒娛樂，另一方面以忠孝節義故事改編成戲曲可以對子弟收教化之功。我很喜歡北管的高亢唱腔與鮮明節奏，它很適合在喜慶與新年時節表演，不信的話，請在新春時節到客家庄走一趟，即能感受北管樂帶來的熱鬧歡慶氣氛。

    跑著想著通霄地區的風土人情，我跑過了令人心醉溪谷花園、跑過那與國道三號糾結一生一世的田間小路，又回到那令人心碎的37號爬坡道，爬上坡頂想向山底城北花園望去，無奈朔風野大，驚得我不敢逗留。跑上了國道三號與高鐵上方的路橋，北風更是呼嘯連連，我緊緊抓住帽沿，避免突如其來的落帽風，重演城南舊事。再繼續往前跑，跑過了道路工程拓寬紀念碑，我知道我也離開城南里來到坪頂里，此時風稍歇止，我也累了餓了，停下腳步拿出隨身攜帶的餅乾，和著水吞下肚，再繼續往前跑，來到32K處，還有10公里，時間已是13時許，難怪腹中飢腸轆轆。我又拿出第二包餅乾，邊走邊往口中塞，就這樣又往前推進2公里。

    回到121道路，我在補給站加滿水，也吞下幾瓣香甜多汁的橘子，緩緩地跑下山崗。地圖上顯示這附近有一所很特殊的學校，名為「縣立福興武術國民中小學」，它原是一所學生30人教職員15人之迷你普通小學，2010年改為武術學校，招收國中班學生，並敦聘嵩山少林寺塔溝武術學校之教練來台執教。這是一所全台唯一的武術學校，希望在教練與學生之努力下，可以在武術界嶄露頭角獲得。跑著想著，我回到國華橋，面對那溪谷中滿坑滿谷的累累石塊，再度證實此地土質之脆弱實不宜多作開發，否則不知何時老天又要把它收回去！

    終於跑完了121號道路，回到牧場聯外道路，我真的累了，再加上這又是一段爬坡路，於是改為快步走，就這樣一步一步往上爬，終於回到起跑點。就在通往牧場廣場的大坡道上，遇見培佑開車帶著家人趕往台北，正在羨慕他們可以輕鬆愉快地回家之時，培佑的身影突然出現在我身旁，感謝他回來陪我跑最後一里路，就這樣在他的加油打氣與陪跑中，我跑過了牧場區、砂石路與地磚道，終於在14時45分許踩過終點，我以5小時46分跑完這場溪谷中的花園馬拉松，也給自己完跑紀錄往上推進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