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跑大雪山林道

再跑大雪山林道

    2015年1月18日清晨6時20分許，於天色猶是昏暗之際，我與內人抵達位於大甲溪畔的東勢高工。停妥車之後，跟著大夥腳步走入校園，此時天色已大白，舞台上傳出震耳欲聾的高分貝金屬音樂，我也在音樂的律動中做好參賽準備。

    7時整汽笛聲響起，第二屆大雪山林道馬拉松起跑了，身著鮮豔運動衣裳的跑友滿布在東關路也就是台8線道路上，給原是靜謐的山間小鎮帶來陣陣騷動與無限活力，等我轉進東坑路時，龍頭早以消逝在遙遠的前方，身旁只剩下幾位如我一般靠著老舊機器驅動雙腳的「慢」跑者，我很阿Q地自我安慰說這樣慢跑可以欣賞更多的鄉野風光。東勢本來就是風景優美的山城，只是近年來因為高接梨大賣，不但旱田都改種梨樹，許多山坡地也紛紛開墾成適合栽種梨樹的果園，原是翠綠蓊鬱的山林，也在短時間內變成像是扎滿針筒與纏繞著鋼絲的木乃伊，尤其是在現在正屬接枝時期，梨葉上尚未長出，整座山光禿禿的，像是經過轟炸過的廢墟那樣，看得令人心酸。

    跑進了第三個補給站，時間已是8時10分許，身邊的跑友多了起來，半程的跑友已漸漸地趕上來，而這些跑友也放慢腳步，有些甚至改為步行，因為我們已經跑過了8公里，道路出現更大的坡度，我們開始要爬山了。我雖腳程較緩，但還能維持慢跑的節奏，也因為這樣的節奏而慢慢地趕上了許多改為步行的跑友。這裡的地名為大南坑，所謂的坑就是此地的野溪石角溪，由於係沿溪蜿蜒而行，因此涵蓋範圍較廣，這裡的公車站也以公里數作為站名，例如方才所見的「8公里站」以及即將遇到的「9公里站」…，一直延伸到「13公里站」。跑過了9公里站，逆向而來跑友逐漸增多，這些都是半程馬拉松的回程跑友，初生之犢加上大斜坡，每個腳程都快極了，我儘量靠向右邊山壁而讓出左方給他們快意奔馳，就這樣慢慢地通過半程折返點，再來個大轉彎跑到11公里站，也是此行的第一個高點。此時此地陽光普照，照耀在舖設於山壁上的鋼絲架，閃爍著點點亮光，照射在我渾身濕淋淋的身上，暖和和地，舒服極了，這才感受到戀人們為什麼要說「妳是我冬天的太陽」。

    跑過了11公里站，通過一座隘口後道路略趨平坦，讓我得以稍喘一口氣，而這段平坦道路卻因高聳的山壁遮住陽光，加上清涼如水的山風吹拂在濕透的身上，還真有點寒意，只好提起雙腳繼續往前跑，陸續通過補給站以及「13公里站」，正式進入大雪山林道。事實上，從路標13K之後，道路兩旁方才出現所謂的青翠蓊鬱林蔭連天的山林景象，這才聽到來自樹梢處、枝葉間的宛轉鶯啼，人們自此才把原野還給大地，還給大自然盎然的生機。尤其是過了15K之後的孟宗竹林，山風輕拂帶動竹葉搖擺，點出了自然的淡淡疏疏，卻也因數大而顯得竹影重重疊疊，因為這不是幾片竹葉而已，而是滿山滿谷的幽篁。看到這些搖曳生姿的青竹，再看看自己渾身濕透的身子，我可不想要「迎風揮洒適趣，香汗正濡春衫」，反而希望有那麼一點點「一枝青竹在手，何需紅袖輕歌」的瀟灑。

    跑過了孟宗竹林，來到18K處，此處海拔一超過1000公尺，道路兩旁呈現壯碩筆直的柏樹，這才是我想要的大雪山森林原貌。樹林裡長滿各式各樣的植物，包括葉片巨大姑婆芋、橢圓形葉片的鐵線蓮、葉片呈掌狀的蓪草以及月桃、野牡丹再加上各種蕨類植物等等不一而足，共構了蟲鳥與野獸的生態系，我真想大聲呼喊「大雪山，我來了！」可惜天性靦腆加上長年過著保守的生活，不敢過於放縱自己，只敢張開嘴吧大口大口地吸進充滿負離子與芬多精的空氣，稍微洗滌久曝於紛擾塵囂的心靈。正當漸漸晉入空靈境界，想著此情此景「何需紅袖輕歌」之際，「前面有辣妹」的呼叫聲頻傳，跑至20.5K 之處，前方電子樂聲大作，人聲加上樂聲響徹整座山巔，主辦單位為給跑友加油打氣，不但在折返點供應咖啡與熱湯，還請了鋼管花車舞團，兩位身穿輕涼舞衣的年輕鋼管舞娘，隨著音樂的律動，像青蛇般地蠕動著柔軟的身軀，跑友看得血脈噴張，High到最高點，紛紛拿出手機相機與這兩名辣妹合照，在大雪山林道上留下終身難忘的紀念，真的，人有時還真需要「紅袖輕歌漫舞」。我喝了一杯溫咖啡與一碗熱湯，與義工朋友揮揮手聲聲再見，我要回頭了，此時為10時20分，21公里跑了3小時20分，還在自己預估範圍內。

    我在去年11月初參加拉拉山21公里慢跑時，跑了2公里左右忽然心跳急遽加速，血糖下降雙腳抬不起來，於是放慢腳步甚至改用走，撐至5.5公里，發現還是不行，只好放棄而慢慢走回原點。之後又參加家兩次家鄉馬拉松，發現只要不超過某一速度，心跳即正常，因此這兩場馬拉松都在緩速中順利完成。12月底參加集集音樂馬拉松，或許是太興奮，起跑後不到三公里，心跳急遽加速現象蠢蠢欲動，我再度放棄比賽，姍姍然走回會場。元旦參加櫻花馬的試跑，我一開始採取超慢跑方試，26公里跑了將近4小時，心跳正常。有了這次經驗以及去年底的八甲馬與草莓馬的經驗，今晨我即採取緩速方式，前21公里上坡路打算跑3小時半，也就是時速6公里，回程下坡每小時7公里速度，一有徵候立即停下腳步，預計在6小時半完成。到目前為止狀況正常，尤其是在回程的第一小時還跑了8公里，回到13K處的「星光山悅」，我在補給站裝滿水，也拿了幾瓣茂谷柑與數顆小番茄，繼續往前跑。

    這是一段稍微平坦的路段，西面開闊視野寬廣，山凹處崇山環繞，想必溫暖如春，也因為如此而讓此地稍低矮的坡壁光禿異常，而且面積有逐漸擴張之勢，因為人們正忙著砍伐林木改種經濟價值高的果樹。這使我想起前些時日看的一本書「綠色安息日」，其中一段文字寫著「當最後一個食肉的人類離開蒙田島之後，就沒有別的動物可以阻止草食性的羊繼續生育呈倍數繁衍到飽和點。一群群野生山羊吃掉所有吃得到的草和樹葉，當饑荒降臨在它們身上時，牠們便吃掉所有草根和樹皮，直到頭頂上的羊齒植物也已枯萎，這個島變成一個沙漠。沒有樹木為土壤者遮擋烈日，沒有樹根吸收接近地表的濕氣，每一滴雨都深深滲入乾涸的地表，在到達峽谷和水道前全部消失。」人們以為靠著人定勝天的意志，可以創造出一個比上帝更偉大的創世紀，可是「…那些跳出水面攀附在岩壁上的小魚，已經那樣跳了百萬年，朝著變成袋鼠或猴子之進化道路努力，但至今仍未跨出第一步。所以，我們最好還是善待我們擁有的這個世界，因為新世界得花很長時間才能完成。」是的，竭澤而漁的後果必然是大自然的反撲，蒙田島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我們能不再關心我們居住的地方嗎？

    跑過11公里處的隘口，我跑回了大南坑，海拔已降至700公尺，陽光普照但並不炎熱，山風輕輕吹拂著臉頰卻也顯得異常舒服，我越跑越好，回到7公里處，時間為12時5分許，心想最後7公里應改可以在55分內跑完，那就可以在6小時內完賽，好吧！
就試試吧！我這樣勉勵自己！最近很流行的一個名詞「婉君」，幾年前家鄉有一家老牌麵店，拜「婉君」之賜而聲名大噪，因而帶來無限商機，隔壁另一家立即跟進，時至今日，這比鄰而居的兩家生意興隆，但所提供之停車位有限，食客隨意停車導致交通打結，兩三年來我即不再去消費，改在稍北一點而有充足停車位的另一家麵店用餐，這家麵店提供之食物多樣化且几淨窗明、價格公道，可是昨天下午想去用餐，卻發現早已關門大吉。我之所以不想到那兩家老牌麵店用餐，就是因為他們不想吸收社會成本，甚至把經營成本推給社會，可惜，那家會吸收社會成本的商店還是沒能吸引「婉君」注意，或許這就是網路的盲點。

    回到東坑路的最後兩公里處，雙腳已逐漸痠痛，我放慢腳步，或許體力已耗盡、或許生理時鐘告知該是午休時間，總覺得這兩公里的路程好像比平常多了許多，我走走跑跑，好不容易大轉彎回到東關路，再有兩百公尺即可回到終點，我奮起餘勇、提起腳步向前邁進，一步一步跑進學校大門，感謝主協辦單位以及全體義工朋友的協助，我終於以6小時1分38秒完成第103個馬拉松，這個成績比去年還快了12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