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屆大湖草莓馬

這顆大草莓吃得真辛苦─第2屆大湖草莓馬拉松參賽記

    又是故鄉的馬拉松，無論如何總要參加，雖然有跑者擔心這又是一個地雷馬，但我還是在主辦單位公布賽事之第一時間，於自己的臉書上歡迎大夥結伴來參賽，並約略介紹這次新賽道的鄉間風光，保證壯麗的景觀將令跑友有驚豔之感。

    2/27清晨6時許，天色還在灰濛濛之際，眾家跑友已冒著寒冷的北風與濃濃的晨霧趕到大湖酒莊前的廣場，等待起跑之後不知將會有甚麼樣的天候變化來考驗跑者。7時整鳴笛起跑，大夥依序踩出起跑線，跑上市區的中原路、中山路與民族路再轉入今晨的主賽道細道邦道，也就是苗61號道路，並沿著大湖溪直往上游而去。雖然跑友的速度很快，進入苗61號路之後，身旁的跑友已是寥寥無幾，我仍然照著我的節奏以8分半的腳程往前走，邊走邊欣賞大湖溪沖積平原上一畦一畦排列得井然有序的草莓園，並為那翠綠葉片之下一顆顆體型碩大的紅豔豔草莓而替鄉親感到高興，雖然最近的寒冷對許多農漁業有些辛苦，但草莓這種看似嬌嫩的果實卻喜歡寒冷的冬天。我也為感冒尚未痊癒而來趕來參賽的貓兄感到欣慰，因為他已實現了今晨參賽的第一個夢想，在第2個補給站即吃到鮮美的草莓！

    過了第2補給站之後，道路雖然尚屬平坦，但河谷已縮小而景觀也逐漸改變，稻田之外就是其他雜作，但也很不幸看到一些用紅漆寫的警告話語，因為有小偷侵入山園而讓辛苦的果農困擾不已！看了這些警告小偷的紅字，我心戚戚然，不覺想到客家作家李喬先生寫的寒夜三部曲，描寫客家先民冒著生命危險跨過黑水溝來台開墾的血淚史。故事中的大湖庄就是今日的大湖鄉大湖溪流域一帶，所稱的「蕃仔林」就是今日的泰安鄉。這些只會種植山園的客家鄉親來台之後，仍然秉持傳統進入山區開墾山林栽種農作物，開墾的土地也就是今晨所跑的苗61號道路沿線。先民到此拓荒不斷地遭遇許多料想不到的挫折，包括項官廳爭取墾殖權，但官廳卻將墾殖權利授給與官方有勾結的所謂地主，從而需與這些地主鬥爭，再來就是與原住民朋友爭土地造成的鬥爭。1895年「東洋蕃」入侵後，這些先民與原住民攜手合作，而於今日南湖馬拉邦山也就是苗55號道路一帶合演抵抗異族外侵的悲壯史詩。1895年之後入侵者主政，官方又再度與所謂的地主合作，這些原墾主當然又回到佃農身分陷入生活的困境，真是應證了張養浩所說的「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想著這些故事，我通過了第3補給站，來到泰安鄉的泰興國小，也就是李喬先生筆下的「蕃仔林」，回程的半碼跑者路多了起來，我也在想主辦單位公布的高度表從海拔250公尺經16.5公里爬升至1107公尺的最高點，現在已將近9公里了，怎麼還在平地上呢？莫不是最後才突然拔高吧！果不其然，泰興國小過後不到半里之遙，我們脫離了大湖溪而右轉進入突然爬升的中象道路，我望著那陡峭且蜿蜒的道路興嘆，看來今晨有苦受了！過了細道邦教會，道路更為陡峭，兩旁密密麻麻的桂竹林讓道路顯得濕淋淋的，這在炎熱的夏日裡或許就是避暑勝地，但在此時則有點陰沉沉的感覺。到了設在中興天主堂前的第四水站，我給水平裝滿水，也隨手拿了半個橘子繼續往竹林木深處的前方邁進。接下來的景觀有些荒涼，半個山腰枯萎了一大片，這景象在山頭碧綠的這裡頗為少見，原來是上月24突如其來的一場雪把原屬亞熱帶植物的香蕉樹給凍死了，而留下枯委的枝葉以為見證。再繼續往前，跑友也紛紛拿出手機相機，把左後方大湖一帶雲霧纏繞得只剩下山頭的群山攝入鏡頭，驚嘆美景之餘，直說就為這幾張雲海掩山圖大家都心甘情願地爬上這裡。

    好不容易爬上此行的最高點，大夥鬆了一口氣，接下來有一段稍微平坦的道路可以讓我們抒緩腳步。道路轉個彎，眼前出現寬闊的視野，腳下的山坡被開墾成光禿禿的果園，栽種著開著細碎小白花的李樹，這裡是李仔園，它將於四五月在枝幹上結成密密麻麻金黃色指頭般大小的果實。再往前方望去，蓊鬱的山巒連綿不絕把這片寬闊的山谷包圍著，讓這裡的氣候絕佳而成為水果的產區，果農也在這裡開墾出農業休閒區。仔細往下方望去，那座像是從河中央竄起的小山，纏繞它腰際的一道灰白就是大安溪，而今天的折返點象鼻部落就在大安溪畔。有了目標加上這是一段大斜坡，大夥的腳不知不覺地加快了許多，而回程的跑友也相對地增多了許多，經過了40分鐘的快走，我也到達設於象鼻國小旁、象鼻大橋前的折返點，接過信物喝了一碗魚丸湯並給小水瓶裝滿水之後，我一步一步往回走。

    象鼻部落也就是泰安鄉的象鼻村，它是泰雅族的部落，舊名叫「麥布安」，泰雅語意義就是小崩地。之所以稱象鼻者乃因地形而起，我們從對面的苗61號道路向上眺望大安溪北側，象鼻部落像是一頭面向溪水的大象，象頭、象鼻與象耳隱約可見，象鼻就像伸入大安溪汲水。象鼻部落有一座百年老吊橋，興建於日據時代，地方人士說是日人為破壞風水而建，吊橋的鋼纜打進象牙，緊緊拴住象鼻使牠無法活動。當然這是民間傳說，無足信也，30多年前我曾走牽著媽媽的手走過那座巍巍顫顫的吊橋，望著深谷裡的滾滾溪流，雙腳還真不太聽使喚。

    明天是就是政治意味濃厚的228，每年到這個時候我都好想多到國外去躲起來，可我因長期服務公職而沒有這個權利躲藏。我喜歡讀歷史，我讀過不少228事件與前後關聯的書籍，可我也不敢多做言論，因為我身在公門，任何一句話都可能被他人放大解釋。我更喜歡讀英國作家寫的旅遊書籍，看他們的筆隨著雙腳奔馳於所謂大競力時期的中亞西亞等地區，把十九世紀前後之先賢描述與當今環境做比較，真是令人羨慕，就像菲力普格雷茲布魯克在「傳說之城」所寫「…這些人物的缺點以及他們的英雄本色，都同樣令我感到興趣，不過我只能藉由在英國閱讀有關書籍與反思和他們神交。」我很希望能和台灣過去若干時點的某些人物對談，想知道當時他們若做了另一種的決定，那台灣今日會是怎麼樣一個社會，它會不會是像現在這樣紛紛擾擾令人心中焦慮不安的社會呢？首先讓我們回到1894年，假如日本不發動甲午之戰，台灣現在會是怎麼樣的社會？其次再回到1937年，假如日本不發動侵華戰爭，台灣又會怎麼樣，蔣渭水是否還會繼續抗日？岩里政男是否仍「咳」聲不絕地繼續當他的皇民？我家過世多年的老祖父是否還需到新竹機場奉工？我不知有沒人可以給我答案！再來就是回到1944年，假若麥克阿瑟放棄跳島戰術而執行杜魯門的戰術直接攻打台灣，台灣現在又會是如何？又假如1947年228事件時，謝雪紅廖文毅等成功地建立了新政府，蔣介石不敢派部隊到台灣，那台灣的今日又會是如何呢？最後回到1949年，那時國民黨在中國大陸兵敗如山倒，假如蔣介石真的下野並像李宗仁、阮文紹那樣逃到美國當寓公，台灣今日又會是如何？

    想這這些嚴肅而無解的問題，我也回到山頂了，再有16公里即可回到終點，而這段路程又大多屬下坡路段，因此走得十分順利。回到第4個補給站，感謝補給媽媽們的貼心，她們把油飯放進薄薄的塑膠袋內，跑者可以拿著邊跑邊吃，我也不客氣地拿了一包，說聲謝謝之後加快腳步往回走，因為起霧了，我擔心天冷，就這樣陸續通過山區的天主教會與長老教會，回到平地的苗61號道路。此時雖已過午餐時間，但因沿途個補給站的充分供應各種冷熱食與柑橘香蕉以及棗子草莓，跑友們都能安心地跑在車輛逐漸增多的道路上。

    我從大湖的觀光地圖知道，苗61號道路邊有座客家圓樓式建築的羅福星紀念館，可今晨跑進61道路並未見到，到底在哪呢？羅福星於1886年生於印尼的爪哇，他的原籍為廣東嘉應州，是客家人，1903年隨祖父來台居住在苗栗造橋牛欄湖庄，18歲進入苗栗公學學習日文，隨後加入孫文先生的革命行列，並曾參加黃花崗之役。1913年9月日警苗栗大湖支廳失竊一批槍械，日警循線追查到羅福星的秘密組織，羅福星則在淡水欲偷渡回大陸時遭逮捕，日警從羅身上搜出之名單逮捕5百餘人，1914年羅與其他19名人員被台北刑務所送上絞刑台。想著羅先生悲壯的一生，我終於在一家廟前的轉角處看到圓樓式的羅福星紀念館！

    過了紀念館，我循著主辦單位的紅色箭頭轉進草莓園，並在草莓園的盡頭看到內人拿著手機守候在那兒，在她的加油聲中，我奮起餘勇繼續加快腳步，這顆大草莓雖然不容易吞食，我還是要在限時內完成它，我這樣告訴自己。13時50分許，終於踩上終點線，我以6小時48分吞下這顆巨大的草莓(路長44公里，爬升高度2497公尺)，感謝主辦單位與全體服務朋友的協助以及一路相伴跑友的不時加油打氣，這是我的第18次完走馬拉松，也是第121次全馬完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