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愛的慢跑路線
列印論壇: 跑者廣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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討論區名稱: 天南地北留言版
討論區簡介: 抒發關於生活上的酸甜苦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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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印日期: 2025-05-03 at 1:12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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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題: 最愛的慢跑路線
發表人: DuckEgg
文章主題: 最愛的慢跑路線
發表日期: 2020-05-10 at 12:25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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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條鄉間小路. 走在其中, 如果願意收起手機, 抬頭看看四周的風景, 會看到兩旁的農地, 有些種植檳榔樹, 樹林深處座落著零星的豬舍; 有時運氣好, 還看得到綠油油的稻田. 若是細心一點, 想要看看灌溉溝渠內的魚兒力爭上游, 肯定大失所望. 那裡面是一片死黑, 水緩慢地流著, 在斷氣之前, 散發出腐臭的味道. 唯一肉眼會注意到的生物, 便是那一點一點, 福壽螺粉紅色的卵. 感嘆之餘, 也只能繼續往前走. 到達村莊時, 你一定會注意到許多房舍外面的水泥已大片脫落, 藤蔓植物攻城掠地爬進屋內, 從牆面倒塌的縫隙中, 看得到毀壞的家具, 散落滿地. 接下來你可能會訝異, 這村莊是如此的安靜, 聽得到風吹樹葉的聲音, 以及遠方的狗吠. 我想, 跟三十年前比起來, 人口大約外流了百分之八十. 即使村民已所剩無幾, 倒是有一些外籍移居人士的下一代, 願意在這片土地, 從事農作. 開展他們的未來. 這時你必然會領悟到, 四海之內皆兄弟, 所有虛偽的國籍情結, 都是一場幻夢, 唯有大地能公平地裁決這一切. 再往前走. 即將離開村莊之際, 你會經過一棵百年榕樹, 旁邊通常會有三兩老人坐在那裏, 無聲地陪伴彼此. 好像停格的默劇電影. 若你還願意往前逛個10分鐘, 成百上前的墓碑. 就矗立在小路一旁, 如果你是個多愁善感的人, 在那個當下, 你彷彿看到這個村莊的未來, 甚至是南部農村人口外流的最終篇. 因為墳墓地勢較高, 起初讓你誤以為它延綿無盡頭, 但是天底下哪有永無止盡的墳墓, 你得再走一分鐘. 到達地勢最高處, 才會赫然看到一條四線省道, 彷彿從天而降, 像一條巨大符咒, 為人與鬼劃出一條勢力範圍. 汽車, 機車, 飆車族24小時巡邏, 就這樣困住了村莊.
~~~~~~~~~~~~~~~~~~~~~~~~~~~~~~~~~~~~~~~~~~~~~~~~~~~~~~~~~~~~~~~~~ 這裡是老家隔壁村落, 母親晚年時, 總是要我帶她過來. 開車到村莊時, 我總得放慢速度, 讓母親可以從容地找尋, 她回憶中的路. 有時, 母親叫我轉進一條狹窄泥土路, 停在一處農舍附近, 囑咐我, 她不想坐輪椅, 我只得攙扶著她, 走向門口. 母親向屋內輕喚, 有人嗎? 主人看到母親後, 彼此激動的握住對方的手, 聊著從前種種與生活日常. 像這樣, 每次拜訪一到兩家, 待上三四十分鐘. 直到幾年後, 母親離世為止. 我因此漸漸地熟悉村莊的大小道路, 這裡成為我最愛的慢跑路線, 來回十二公里. 我猜想, 母親也許想回到少女時期 充滿快樂回憶的地方, 在離開前, 跟熟識的朋友道別. 她希望以這種方式, 走完人生的最後一程. 在這條陪著母親走過的路, 我經常一邊跑. 一邊回憶那段跟著母親趴趴走, 尋找年少時光的日子. 天氣若好, 我會往山的那一頭看, 沒有空汙時可以看到遠處青翠的山. 我也偶爾抬頭看著天空, 想著, 母親一定也在天上看著我跑步吧. 慢跑其實是非常快樂的一件事, 然而跑在這條路上, 總是摻合著些許悲傷與懷念的心情. 我感傷的, 也許是陪著母親的多數時候, 竟是在她人生的最後階段. 這是一條古老的道路, 一條被遺忘的道路, 也是母親送給我的道路. 我總愛來這裡跑步, 讓母親陪我. |
回應數:
發表人: 肉莉
發表日期: 2020-05-10 at 7:22pm
https://flic.kr/p/2iZwVis" rel="nofollow"> 好久沒在這廣場看到一篇令人驚豔的文章, 是母親的呼喚, 是原生大地的召喚, 是馬拉松的終極使命. 應該是同鄉的, 母親節快樂. |
發表人: malonlon
發表日期: 2020-05-15 at 3:19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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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深意切!
動人的好文.... ------------- 寧可一思進,莫要一思停. |
發表人: DuckEgg
發表日期: 2021-05-07 at 5:06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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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面的柏油黑得令人肅然起敬. 雖已完工數日, 我彷彿仍看到熱氣往上吐送, 宣誓著他已準備好, 迎接人們的踩踏與奔馳. 兩旁純潔如雪的平行白線, 一路延伸, 帶領跑者追尋光明的未來. 跑在剛鋪好的路面, 不禁有種尊榮的感覺, 似乎這是為我私人鋪設的VIP道路. 也許是上週吧, 我們的僕人, 重新整修了這條路, 這不是第一次, 也必然不會是最後一次. 忽然間, 其實要不注意也很難, 我看到電線桿上的標語. “感謝立法委員 XXX 爭取經費, 改善道路品質”. 再往前, 另一根電線桿上貼著, “感謝XXX議員爭取路燈經費”. 我們指定的公僕, 未曾忘記這窮鄉僻壤, 為她修路, 為她點燈, 身為主人的我們, 應該不吝給他們鼓勵, 這就是感謝狀的由來, 這就是和諧社會. 是啊, 凡事往正面看, 沒有必要一天到晚陰謀論. 有人願意幫家鄉建設總是好事. 於是我回憶著與母親在這條路上的種種, 感傷又快樂的往前跑. 兩旁農園深處多了一間豬舍, 植物的生長地, 又缺了一塊. 這幾年台灣豬在此重兵集結, 是準備吹起反攻號角了嗎? 說也奇怪, 這些豬舍的主人, 大多並非本地人, 農地農用果真實行徹底. 去年竄出屋頂的植物, 又長高了一公尺, 真抱歉, 我至今仍叫不出你的名字, 估計再過十年, 等這些束縛著你的斷垣殘壁倒塌殆盡, 你一定會長得像大樹一樣高. 隔壁第三間房子大門緊閉, 地上的菜園也已枯萎, 我想這個村莊又少了一個主人. 濃烈的動物排泄物氣味, 瀰漫著整個村莊. 沉浸在如此家鄉味, 跑了二十分鐘只有一台腳踏車經過, 車上老人大老遠就按鈴提醒我. 我七分速. 他也不過六分半. 終於我跑到墳墓區. 味道追殺至此, 餘勁仍在, 但總算可以稍微喘口氣了. 在此駐足一會兒,
看著遍地的石碑,
我仰望上蒼, 雙手合十, 向這些陌生人四方敬拜,
抱歉, 小弟今日又來打擾. 就在準備回程之際, 心中潛藏的疑問, 如鬼魅般爬出我的心底. 每年整修美美的道路, 但這村莊的凋零進行式一刻也未曾停歇. 這路要給誰走呢? 路燈又照亮了誰? 濃烈的味道排山倒海, 是誰每天三餐配飯吃? 我們的僕人, 代辦事項的輕重緩急. 是哪位主人交代的呢? 答案我不想猜, 也不能猜. 他們說離鄉子弟還有什麼資格對家鄉建設指指點點, 要不你就留下來打拼啊? 也對啦, 所以我不願猜測, 為何如此偏僻的道路, 三不五時都要為我舖設一遍, 為何, 路旁行道樹永遠長不好, 只好砍掉重練. 為何, 居民反應的豬屎味, 總是一句, 查無實據. 我不能指指點點, 我只能出一張嘴, 喔不, 我甚至連說的勇氣都沒有. 我只能將心理的牢騷, 寫在點閱率不高的論壇. 也許有一天, 良心過不去時, 將這段文字印出來, 燒成灰, 乞求好兄弟的原諒. 其實人少也有人少的好, 遠一點我們看歐洲, 近一點就在宜蘭, 悠閒美麗的農村景色, 令人心嚮往之. 然而這裡的居民能搬走的都走了. 走不了的只能忍受惡劣的環境, 安慰自己, 生命總會找到出處. 諷刺的是, 如此惡劣的環境, 外地人不願移居享受農村生活, 建商也不致愚蠢的來此炒地皮蓋房, 竟然造就一條人車絕跡的慢跑路線. 不是每位居民都希望車水馬龍, 也不期待社區營造帶來觀光人潮, 更未必贊成, 最後的良藥都要勞駕護國神山. 不過是叩首乞求, 我們的僕人, 別只記得鋪路, 也要記得乾淨的空氣以及清澈的流水. ~~~~~~~~~~~~~~~~~~~~~~~~~~~~~~~~~~~~~~~~~~~~ 跑步時, 我總是讓腦袋放空, 感受心跳, 感受風, 一步一腳印跑回終點. 然而, 跑在這條路上, 大腦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被強迫關機的. 總是上演著, 那麼多憂國憂民的小劇場, 總有刪不完的垃圾郵件在大腦流竄. 世道太亂, 人心太雜, 若沒有慢跑分泌腦內啡, 化解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一個人要如何承載如此多的重量呢? 幸好上帝發明了慢跑, 一帖治療胡思亂想的救贖聖品. 這條路, 每年換上新衣裳, 穿越逐漸衰敗的歲月, 心中是否也充滿了感觸? 是否知道他仍是我最愛的慢跑路?
一條充滿味道的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