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在天后的御花園
5/11清晨,淡淡的藍天飄浮著昨日留下的雲朵,輕輕的山風帶來初夏難得的涼意,大夥相約,於5時45分許,從四面八方趕到三峽紫薇天后宮的廟埕,只為享受在晨曦中漫步於森林中的情趣。
6時整,擊掌起跑,寂靜的山林,霎時響起清脆的腳步聲。這是一段約2公里長的下坡路,坡度頗大,年長如我者,邊跑邊煞車,耽心衝擊力過大對膝蓋造成過巨的負荷,那些初生之犢不管這些而行雲流水般地揚長而去,很快地消失在轉彎的綠蔭深處。今天的路線從紫薇山頂的天后宮廟埕起跑,跑下山後右轉進入北108道路往竹崙大阪根山區,來回約28公里。我跑下山後,望了望佇立於三叉路口的標示牌,往左為白雞與三峽,心想昨天傍晚剛經過5000米的激烈測試,體力尚未恢復,今晨就偷懶,不往大阪根而改往白雞,說不定會有另有一番奇遇,我本來就是抱著遊山玩水的心情來跑步,於是拉著副會長朝禎兄同往白雞探訪。
這條代號為北108號的縣道,應該就是往日的鄉鎮產業道路,寬度約可容納兩輛小客車會車,由於時屬清晨再加上位於山區,除偶有山農荷鋤路過之外,難得一見飆風而過的車輛,道路清閒得讓家犬與野犬各自盤據一方、相互對峙。面對這種劍拔弩張的場面,手無寸鐵如我般的路客最好低頭閃過,千萬別多看一眼以免遭受池魚之殃。很快地跑過了稀疏的宅院,進入鳥唱蟲鳴的林木地帶,道路坡度增大,我的喘氣聲也轉為急促,噫、吁、哼、哈聲竟然鑲進了咕、咕、唧、唧的天籟裡,一時間與大地融為一體!好不容易跑上了此行之最高點,我站在風口處,挺直了腰桿,讓清涼的山風迎面吹過來,所謂「快哉此風」莫過如此!跑過了風口,景觀為之一變,原來撲天蓋地的綠轉變為晴空萬里的藍,昨夜的斜風細雨在枝頭樹稍留下的露珠,在晨曦中閃耀著金黃的亮光。隨著陽光的轉強,天地間的五顏六色紛紛化開,紅藍綠紫變得更為分明。我從右手邊枝頭樹梢處望去,一道彎曲如蛇行狀的道路,在枝頭間忽隱忽現地向右方蜿蜒下去,跑至路口一看,那是通往三峽的另一條道路,還好這不是今晨要跑的路,否則,再回頭時又將是一次汗水直接滴入腳趾的大考驗。此時朝禎兄早已消失在轉彎處,留下孤零零的我在山野裡彳亍而行,這樣也好,我有更多時間享受孤獨,因為「獨自一人時,你會留意到每樣事情,也會留意到哪些事情對自己所造成的影響」。
享受孤獨之後,繼續往前跑,不一會,來到一處人潮匯集處,道路兩旁各有一道圍牆隔離開兩座不大不小的水塘,左方水塘邊則為規劃完整的花圃與停車場,再往左手邊山頭處望去,一座金光閃閃的大型寺廟聳立於山巔,這就是今晨的目的地白雞。朝禎兄像銅像般地佇立路旁等候多時,我停下腳步,與他同往寺廟一探究竟。來到山門處,拱門上寫著禪光寺,陡峭的路面撲著一層層花呈五瓣狀、花心略帶暈紅色的雪白桐花,我們小心翼翼地踩著滿地落花,像是佛祖七步生蓮那樣!來到寺院,我們從側門進入,這裡沒有香煙繚繞,也沒有梵音唄唱,一切幽靜閒適使人得見真茹。我們不敢打擾師父們的清修,只在大殿前的廣場駐足,觀看山腳下的三峽,同時也觀賞相思樹枝椏橫過眼前的?勁。明教有所謂紫白金青四大法王,張無忌時期的四大法王卻聚少離多,甚至反目成仇,我則何其有幸,今晨卻是同時擁有紫白金青,紫者為紫薇山之奼紫焉紅、白者為滿山勝似白雪的桐花隨風飛舞、金者為粉狀金黃色花卉布滿枝頭且在路面上撲上一層鬆軟金粉的相思樹花、青者則是滿坑滿谷的翠綠與碧波!
回頭吧!我們從白雞最高點的四面佛亭走下來,至山門處見一帶髮修行之居士,手拿竹帚與畚箕,彎腰勤掃地面落花,那種專注與執著令人動容,他不但想掃去落花也想掃盡胸臆中的塵埃!我恭敬地從他身旁通過,並輕聲說「早安」後離開這座清靜的寺院,踏?回程的腳步!回程中,我邊跑邊想今晨這段來回約12公里的旅程,它沒有令人難以忘卻的激情,但卻像一首旋律優美的小品縈繞耳際,這使我想起英國旅遊作家Philip Glazebrook,他在奧圖曼大地巡禮(Journey to Kars: A modern Traveler in the Ottoman Lands)寫著「旅人需要有波動的心,猶如帆船需要風助航,促使他從此方到彼方,但這風卻不應是龍捲風,刮動光禿禿的船桅和乒乓碰撞的船蓋,逼得旅人躲到艙裡不得安寧。」人生何須太多激情,不時來個清粥小菜,或許更有益於身心健康,不是嗎?!
跑著想著,終於回到紫薇路口,望著那又長又陡的山路,我輕嘆一聲「難道天堂路就一定要那麼難走嗎?」是的,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所謂「若非一番寒澈骨,哪得寒梅撲鼻香?」最近迷上探討地中海國家的旅遊書,這些作家都是耗盡體力與心力、歷經險阻與折磨,始能完成名留後世的巨著,例如「日昇之處(Eothen)」的亞歷山大金雷克(Alexander William Kinglake),他在1840年代騎著馬帶著幾位隨從,從俄羅斯的莫斯科攀山越嶺到高加索山,再從橫過大沙漠北非回到英國;「深入賽普勒斯(Journey to Cyprus)」的柯林索邦(Colin Thubron),他背著睡袋、日常用品,餐風飲露,躲過蚊蚋蛇蟲的侵襲而踏遍賽普勒斯島的每一個村莊與修道院;「赫丘力士之柱」的保羅索魯(Paul Throux),他靠著搭車搭船等平面交通工具從西班牙的直布羅陀啟程經義大利、希臘、巴爾幹半島、土耳其、北非,繞行地中海一周;「交會之所在(The Crossing Place:A Journey among the Armenian)」的菲力普馬士丹(Philip Marsden),他為尋找亞美尼亞的美麗與哀愁,從義大利啟程經巴爾幹半島到土耳其東部,再越過阿拉拉特山進入亞美尼亞,終於找到傳說中的伊甸園。想到這些偉大的作家,再想想自己,我雖曾將自己的跑步心得視為運動文學,也曾立下心願要跑遍台灣各地,並以一隻禿筆將過程與感想介紹給同好,但囿於客觀環境,至今僅能在北部一隅打轉,對照那些偉大的作家,真是令人汗顏!
想到汗顏,額頭上的汗真的沿著帽檐直往腳趾滴,還好山風從山口徐徐吹來,帶著些許涼意,也帶來小朋友的清脆笑聲,我知道已經快到山頂了,我縮小步幅加快腳步,終於在8時許踏進天后宮的廣場。連跑帶玩,讓我這麼一個凡夫俗子,總共花了兩個小時暢遊天后的御花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