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馬, 好難!

文章發表人 ray0603

   …記錄民國一百年櫻花初馬的心情…

6小時可以成就甚麼?

是母親為了一頓年夜飯, 從下午一點忙到七點, 給遠方子女準備幸福滿滿的一餐? 
或是我從晚上6點加班到12點, 只為了老闆一句 “準時出貨, 絕不delay”? 
在過勞死不會被稽查的年代, 總是有人願意為了多賺點錢熬夜爆肝.

而或者, 6小時, 只是為了完成一種單純的, 原始的......跑步?
這一切究竟是為了甚麼呢? 
我那八十幾歲高齡, 一輩子在農田裡打拼的父親, 經常問我, 跑步有甚麼好玩的?
當下我試著闡述跑步的高尚意義讓父親明瞭, 忽然發現我從沒想過這個問題.

而問題的答案, 直到2/27AM8:30在雙溪, 我還想不出來…. 跑步6 小時的意義到底在哪? 
為了錢財? 我應該去加班, 而不應該妄想得到冠軍獎金.
為了健康? 我應該慢慢跑, 維持心跳等於X除以年齡等於多少的理想公式, 或者找個溫水游泳池, 輕鬆的游一個小時..
為了享樂? 那幹嘛大老遠跑來雙溪找罪受?
尋找跑步6小時的意義這件事, 大概只能從跑步的過程中得知,  而且, 這個問題本身是否有意義, 又是另外一個問題..

開跑前10分鐘, 我望向前方的起跑點, 早已擠滿了人, 從他們的小腿線條, 我覺得他們是真正有資格站在那個位置的人, 猶如兩軍交戰, 精銳總是站在最前頭, 而老弱殘兵, 在部隊後面搖旗吶喊的能力還是有的.
前排的精兵, 正如非洲叢林的雄獅猛虎, 開跑後10 分鐘, 他們就會消失在我眼前, 去摘取屬於他們的勝利果實.
後排的二線部隊, 則是龐大的狼群, 偶爾會有幾支異軍突起, 竄到前排獅虎群.
而我, 正如落入跑馬叢林的小白兔, 只期待初次跑馬能夠活著回來.

比原先預期的速度稍快, 領先群在5分鐘內已經消失在我的眼前, 龐大的人群則不斷的從我身旁超越, 猶如一條巨大人龍將我徹底吞噬, ‘經過喉嚨, 食道,  胃, 稍作停留, 來到大腸, 再將我拋棄. 這隻巨龍起初只是一團縮在起跑線的大肉球, 而隨著起跑時刻開始, 不斷拉長, 拉長, 再拉長, 直到三個多小時後, 第一名衝回終點的那一刻達到最長的長度, 之後像彈簧般的, 後段班的龍尾以彈性疲乏的姿態被拉回終點, 回到原點後又成一團, 分享三小時至六個半小時發生的心情, 趣事, 煎熬. 最後打包回家, 懷著愉快的心情, 感謝父母, 感謝上天, 感謝主, 感謝阿拉, 活著真好, 活著能跑更好. 
而活著跑完櫻花馬, 除了感恩還能說甚麼.

起跑10分鐘後, 往前看, 龐大的人群已消失無影, 此時我每踏出一步都得小心翼翼維持穩定的呼吸, 安撫哪顆仍在適應中的心臟. 左邊農地有老農正彎腰處理菜園, 前方有潺潺溪水流過, 偶爾老農往人群瞧上一眼, 略帶著微笑. 我猜想, 如此多的人在山上奔跑, 會不會讓他們回到上次看到這種景象時的日據時代? 當時逃避美軍轟炸也不過如次吧? 這群人是怎麼搞的, 大熱天的(沒錯, 當天很熱)一群人跑到山上再跑回來, 瘋了嗎? 正想得入神之際, 左後方突然傳來一陣喘息聲, 又兩名跑者超越了我, 我那時猜想, 此刻我應該在倒數後面二十名吧? 但我覺得跑馬時往後看是一件很丟臉的事, 而且也不符跑馬精神, 所以也只能獨自猜測這無聊的問題.
就在這胡思亂想人生意義, 東看西看的過程中, 雙腿穩定而緩慢的前進, 又過了10分鐘, 我做了此次跑馬中最重要也最正確的一件事, 用走的. 當機立斷, 決定 “上坡用走的, 下坡用跑的”. 而這個沒志氣的決定, 竟然是初馬是否成功的關鍵, 真是僥倖又汗顏. 事後回想, 在如此險惡的地形中, 除非你有一雙強健的雙腿, 否則賽前所有的配速分析全部沒用, 正印證了一句古話, “傾聽你身體的聲音”. 有的時候, 意志力可以克服一切, 讓我們超越極限, 但在櫻花馬, 我們得學會謙卑, 向大自然臣服.

過了約十公里後, 我開始追上了一些落後的跑者, 心中不禁得意起來, 有練果然有差. 改用走路之後, 此時覺得體力應該足以應付接下來的三十公里, 但也不敢跑快, 以免前功盡棄. 15公里後, 看到了第一位返回的跑者, 天哪, 他竟然領先我超過10 公里! 而我已開始有舉步唯艱之感. 不禁感嘆,同樣是靈長類的後代, 體力與耐力竟有如此大的差別, 慶幸上輩子投胎轉世讓我出生於知識經濟時代,不用靠雙腿維生. 若是在幾萬年前, 人類用長矛追逐野鹿的狩獵時代(天生就會跑一書所述), 我一定先野鹿早一步精盡人亡, 遵循物競天擇的理論, 不適者被淘汰.

經過折返點後, 時間已接近三個小時, 若是在以前參加過的半馬比賽, 早已是9局下半結束, 可是在全馬, 現在才五局上半, 可怕的是, 這個投手要撐完全場, 沒有救援投手可以幫忙. 兵法云, 一鼓作氣, 再而衰, 三而竭, 遠征軍最怕的是, 剛打完艱苦的一仗, 師老兵疲之際, 馬上又要面臨更辛苦的另一仗, 此時難免想棄械投降, 作一個尋常百姓, 回家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從半馬轉全馬正是如此的轉變過程, 你以為爬山玉山已是終點, 想不到後面還有一座喜馬拉雅山要征服.

回程時, 同一樣的一條路, 竟顯出不一樣的風景, 遠處有山, 近處有溪流, 路旁櫻花盛開, 這般美景, 搭配著一個接著一個疲累不堪的跑者, 如此奇特畫面, 就是所謂的太平盛世吧. 30公里之後的路程, 除了忍耐還是忍耐. 尤其是大腿前後兩側, 用酸痛兩字尚不足形容. 那種感覺就像,一百萬條橡皮筋緊綁著大腿, 血液從心臟送出而阻絕於此處, 而你只能用力的抬起腿, 靠著骨骼與肌肉之間僅存微弱而疲乏的彈性, 一步一腳印, 安慰自己終點總是會到的. 有好幾次, 實在受不了了, 只好停下來邊拉筋, 邊用力拍打大腿, 不管實際上有沒有幫助, 心理作用還是發揮了一定的作用.
從30公里到42公里的這段路程,就在 補給(真是優質)->拉筋->走路(一半的時間在走路)->快跑 的循環中度過, 當時覺得再痛苦也就是這樣了, 老婆生小孩都可以忍, 我跑步更要忍.
只是在最後的10幾公里, 我對跑步六小時的意義更加困惑了. 大老遠開車到雙溪, 把自己搞的那麼痛苦, 如此低的投資報酬率, 實在是頭殼壞去.
如此這般天人交戰, 終於來到最後100 公尺, 聽著大會貼心的廣播 “恭喜XXX完成初馬”.
終於, 整整練了兩年, 我將初馬獻給心目中跑馬的第一品牌, 櫻花馬. 爽!

隔天, 兩腳幾乎殘廢, 幸好現已痊癒, 目前尚無後遺症.
而跑步的意義, 我還在思索, 也許完成百馬後會有答案吧....